散文：桂花茶的故事，作者：静子

有闺蜜从深圳探望我，算是踏上这方黄土地，走进我生活的第一位同学，心里自然欢喜。

秋夜寒凉，闲坐阳台，一壶茗香，一弯浩月，三言两语，不浓烈亦不渲染。

这种景况让我想起了林清玄先生的“温一壶月光下酒”，我们案前自然没酒，但舌尖翻滚的一些旧往，便如同开启的陈酿，就着微温的月白浅酌，不觉然也真的会有那么点微醺。

只要拥有一颗清净，观照的心，有时一些抽象的事物可以让我们感知触摸，没了清明之心，即便是有形生动的事物也会瞬间化为无形，便如人生的烛火，物光交易，形无转变，总有一部分变成光和热，而另一部分变成了泪滴。

我兴冲冲地拿出一个透亮密封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撮干黄的桂花，也就有个两三两的分量。小小的桂花敛干了水分，收缩尽生命的坚贞哺以清香怡人，并以安静的姿态等待最后一次优雅的升腾和完成。

自去年装进瓶中密封以来，我一直从未开启，是不舍它的清雅过早散尽，不忍存储的那份心境因开启而被打扰。

可能自己九月出生，便甚爱这三秋桂子。起初，几顶鹅黄羞答答地簇拥着躲在肥厚的碧叶下，等着“一点新萤报秋信”，当秋饱满的燃烧时，它们纷纷赶趟似的绽开，只用最自然的淡黄小巧， 精致率性地点缀秋意，那淡雅的香气也会跳荡开来，将园子梳理成清朗，让秋容淡泊，秋阳温软。

桂花摇落时像舞动翩翩的金蝶很是好看。无论枝上花正妍，还是落地成泥，都是用不同的方式完成了自己。

“妈妈，我太喜欢这香味，能不能兜回去放在家里？”一个小女孩扬起被风吹得鼓涨的塑料袋不停地奔跑，稚嫩的话语提醒了我。花开花谢是随季节变化的自然，是一切的“因”，小女孩的痴语便是“缘”，我们都努力珍惜整个过程，并痴心挽留，这就是常说的“惜缘”，惜缘所惜的并不是对结局的期待，而是在过程中享受的那份欢喜和爱，并用心把它延续，收藏！

以后我每天都散步到那里，捡起一朵朵萎黄的桂花，放在嘴边轻轻吹去尘埃，掬在手心里怜惜着它的孤零，用柔和的目光温暖着冰凉，再安稳落在瓶中，如我那时的清喜静好一同收敛。

如今开发商买了这块地儿，再没了那几株桂花树，只留透亮的玻璃瓶中的这一撮干桂花。

蜷缩凋萎的几枚桂花在蒸蒸的沸水中蓦地抖擞几下，便迅速又旋转开来，娇怯的花瓣像刚睡醒的孩子惬意地舒展着腿脚，挑逗地撩起色泽清亮的涟漪。

千利休留下一首有名的诗，来说明他的茶道精神：

先把水烧开，

再加进茶叶，

然后用适当的方式喝茶，

那就是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除此之外，茶一无所有。

用自己“适当的方式”喝茶，才是茶的本质。就像现在拿出自己随心收揽更无工艺可言的干桂花，再加些许蜂蜜，就是自制的桂花茶，即便再多简陋，只要拥有自我丰厚自我清净的力量，便如同长在清水里的风信子是美丽的，长在污泥里的白莲花也是美丽的，茶香一叶只是为了把曾经美丽的心境化成触手可及的一汤清香饮了去，再浓郁地沉在心底。

咂口桂花茶，入口的微苦被桂花久蓄的淡雅一点点地分解，之后那姗姗而来的醇香会如海潮般涌进，充盈整个口腔。闺蜜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一层层打开折叠于胸的意境。看着她恁般的认真，突然觉得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粗陋与浅薄。

去年过年回家，临走前父亲眼中闪忽着神秘的光，兴冲冲地拎出一袋的野生黑豆非要我带回，那颗颗只如绿豆大小，不饱满也不黑亮，干瘪得没有丝毫的生动，灰不溜秋地聚压在一堆，像蹩足的小丑赚不起再多人们的眼神，我鄙夷地瞥了一眼扔到了一边。

父亲一把抓起来急切地说：“这是几百年前的原始物种，纯天然，营养价值高，对你身体好，带上。”

“拿上吧，回家熬粥泡茶喝。你爸骑车十几里外锻炼身体时，发现了这一地儿野生黑豆，兴奋得不得了，每天都去收摘。”母亲拍着我的手补充说。

“这么好的东西，没人发现，荒了，太可惜了！”父亲低着头，固执地把黑豆硬塞进我的行李箱内，我看到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如蚯蚓般地蠕动。

我终于找到了被遗忘的那袋野生黑豆，它们依旧像蹩足的小丑唱着受人讥笑的歌。曾怀疑父亲的夸大其词，在百度上搜知：野生黑豆又名马科豆，具有药用价值，早在400年前的医学名著《本草纲目》就有记载，而书中所记载的黑豆并非今天种类繁多的栽培黑豆，那时，没有转基因，杂交，航天育种这些新兴名词，确实是具有滋养健血，补虚乌发的原始物种。

仿佛中，父亲将灰白的头深深埋进丛生的豆秧里，舞动的双臂攒动枯黄的枝叶发出细微的哗哗声，留下佝偻的脊背披上落日清绝的霞帔在芜杂中游动。

父亲那时的心情应该大抵和我相同，当储存胸臆的快乐，终如花香一样飘散，便只想设法把那悠远的余香被卷存典藏着，一旦打开，就会在记忆中回香，对于相隔千里的女儿更是一种把抽象转化成具体的寄予，而我却负了父亲葱茏于心的收藏和那份深刻的爱。

当电话得知，父亲几日前为给远方的姨姥捎去药效的野生黑豆而被镰刀误伤了腿时，手捧的桂花茶氤氲的水蒸凝结成我眼中冰冷的泪滴，做了最后一次完整的观照。

作者简介：静子，现居地：陕西延安。热爱生活，喜欢行走在文字里和心灵对话，寻找智慧，散文，古诗词，现代诗发表于各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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